醬缸中的特權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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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想想】醬缸中的特權文化

許建榮

發佈於 1 月 27, 2015

最近幾天連續爆出三則民進黨議員及議員助理關說、酒駕、羞辱員警等事件，讓人民覺得民代與助理的官威真大。不過，檢視歷來民代、官員的關說、辱警事件，可以發覺這是存在台灣已久的問題，而且是不分藍綠狀況頻傳的歷史共業。若進一步探討此問題的核心，有些人會解讀為與台灣人習慣將處事的「法理情」順序顛倒為「情理法」有關。

以最近輿論關心的違建火災奪命悲劇議題為例，人情「關說」可能就是造成悲劇的原因。時常出國的人或許會有類似的印象：飛機在異國上方準備降落時，我們看到的是異國美麗的建築物景色；然而，當飛機回到故鄉台灣時，我們看到的盡是醜陋違建加蓋物屋頂。所謂「違建」當然就是違法建築，台灣人心知肚明，但是違建就像竹筍般，每天在各地不斷冒出來。

桃園國際機場附近的空照圖可以看到滿屋頂的違建迎接國人與外賓，呈現獨特關說文化。作者翻攝自Google。

滿坑滿穀的台灣違建奇蹟，主因除了人民不守法之外，來自民代或官員的「關說」等「選民服務」，就是政府無法執行公權力拆除違建的另一個因素。根據統計，截至2014年11月為止，目前6個直轄市列管待拆的違建分別是臺北市83,795件、新北市192,932件、桃園市45,707件、台中市59,088件、台南市2,2975件、高雄市119,936件。僅這6個直轄市就有52萬4433件違建，試問政府要拆到何時？何況當工務單位準備拆除違建時，相關單位時常會收到來自民代或官員的「關心」，結果違建又屹立不搖。

此外，交通違規是另一宗典型的「選民服務」，民代幫選民的交通違規銷單、撤單情形屢見不鮮(link is external)；還有酒駕被取締時，酒駕者亮出議員名號嗆員警的新聞更是常見。根據統計，警方在2014年取締11萬5253件酒駕，其中移送法辦有6萬7932件，總計造成169人死亡。驚人的酒駕數字證明台灣人是多麼不守法，至於酒駕者常以認識官員或民代要脅警方，更是耍特權的表徵。以2014年3月的一則統計為例，公務人員「請託關說登錄作業要點」實施，全國共登錄316件請託關說案件，其中以酒駕違規42件為大宗(link is external)。這是登記在案的數據，私底下的請託黑數想必是數以百倍計。

 

酒駕與交通違規佔關說案比例最高。圖：中時電子報。

相關事件令人印象深刻者當屬前基隆市長張通榮關說酒駕案件。2012年9月，張通榮幫酒駕傷警女子關說，在警局拍桌大罵承辦警員：「我市長就針對你！我就是這麼記恨。」最近有則酒駕殺人事件也和基隆有關。2014年12月30日淩晨，黑道殺手倪揚修在基隆酒駕撞死2人逃逸，後來倪揚修被發現竟然擁有台中市議會議長林士昌發出的公務停車證，而此議會公務停車證可以為駕駛人帶來很多交通的「方便」。

認識民代或民代助理在交通違規特權有多方便呢？筆者在念研究所時就有類似的經驗。當時筆者與同學搭乘學長的車在路口遇紅燈停車時，遭到酒駕者從後面追撞；然而，警方到現場後不僅不進行酒測，也不丈量現場，一直要我們開車離開現場不要影響交通。我們發覺員警想吃案，於是打電話給一位擔任立委助理的同學，助理同學趕到現場希望員警稟公處理，但警方依然不理會。

在不斷央求下，員警終於願意丈量現場，但始終不願意酒測，後來彼此妥協到派出所繼續協調。雙方來到派出所後，只見酒駕者拿手機要派出所所長聽電話，所長接著要我們離開派出所。此時助理同學發火了，於是遞出名片給所長，要求警方秉公處理而且對方酒駕肇事必須理賠；所長看到名片後，悻悻然地要對方理賠。原來，這位酒駕者致電當地民代服務處主任，在民代名號壓力下，警方打算吃案要我們這些學生「吞下去」，直到助理同學拿出名片，所長才依法處理。

是的，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關於「法治」，台灣這個社會其實在比誰的「バック」（背景）雄厚；背景越雄厚者，越不必守法，越吃定員警與公權力。

矛盾的是，人民對於特權的解讀總有雙重標準。人民對於特權「關說」無法容忍，每當關說事件曝光，官員、民代總是謙稱自己只是「關心說明」、「關切說明」或「建議」。在這個邏輯上，顯然關說是不對的行為；然而，當人民自己遇到法治問題時，卻又喜歡耍特權找關說。

西方俗諺講：like father like son。台灣人愛面子耍特權，人民法治觀念如此，官員、民代與其助理擺架子耍特權教訓員警挑戰公權力顯得理所當然，畢竟有什麼選民就有什麼官員與民代。雖然我們常檢討造成這類問題的癥結可能來自於「法理情」的順序被顛倒為「情理法」，不過顯然癥結不是情理法，而只是單純特權問題。這層關係就是：人情關係→特權→蠻橫無理→無法無天。

人民、民代與官員常批判特權，卻又喜歡享受特權等等的荒謬與矛盾，此乃因長久以來台灣人習慣浸淫特權的醜陋醬缸文化。柏楊說：「我們的醜陋，是在於我們不知道自己的醜陋。」於是，台灣社會的醬缸、迂腐與鄉願，讓台灣處處充滿了令人驚奇的特權醜陋；而且，這種特權醜態是不分官民、不分顏色，絕對眾生平等皆想耍特權。